錢不能說錢，要說“米”；萬不能說萬，要說“W”；直播間都不能說，要說“啵啵間”……一名短視頻平臺用戶在微博上發(fā)出的吐槽，曾被轉發(fā)10萬余次。 最近，直播平臺上還出現了大量“謎語人”直播間，即主播或戴著面具，或在紙上寫著讓人看不懂的話，或在直播頁面呈現各種符號。 記者調查發(fā)現，他們的目的很簡單，吸引觀眾點進直播間，再引導其落入陷阱。除了直播間，有的平臺上，評論區(qū)也出現了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符號，而這些符號竟然是賭博網站的引流鏈接。 對于這種“”直播、短視頻“黑話”，應該如何監(jiān)管？ 制圖由騰訊混元大模型生成 現象1 直播間編故事 網貸、手游平臺也存在 “看不懂的寶子，加入粉絲群，輕松月入過萬”“想吃幾條魚/想吃幾碗飯，把數字和城市打在公屏上面”…… “年前招人，在家做就可以，（23歲至60歲）男女不限，兼職2小時，全職4小時，8000元至15000元，時間自由?！? 在一個超過5000名觀眾的直播間，一位主播拿著手機對著上面圖片顯示的文字打字錄入：“看不懂的寶子們可以看我在干嗎，加入粉絲群，輕松月入過萬不是夢?！? 據法治日報報道，記者花了1元錢加入，點開后發(fā)現是一款市場上搜不到的打字錄入軟件介紹，打30至50個字的價格一般為0.5元至2元，想要加入該平臺需要支付一筆399元的門檻費。 主播助理暗示可提供色情服務 在另一個SPA背景的直播間內，寫著“私人定制，全國大多城市都有。”在一座傳統(tǒng)中式建筑的SPA館內，主播正穿著古代服飾坐在桌前向觀眾介紹，“我們的服務比較多而且特殊，如果直播說的話很可能被封，大家在公屏上留下你們所在的城市，會有人私信你們的?！? 隨后，客服發(fā)來一張圖片，上面是暴露服裝和帶有性暗示的服務介紹。 主播用特效將頭部遮住，標題寫著“杭州SPA交流，非正能量發(fā)言，分享直播間直接拉黑，報地區(qū)。”隨后，彈幕開始刷起“上城區(qū)”“下城區(qū)”“西湖區(qū)”等地方，主播都會回復說有，然后讓人加粉絲團，來獲取更多信息。 記者加了主播助理為好友后，對方發(fā)來門店地址，暗示能夠提供色情服務，同時報主播的名字還可以享受優(yōu)惠。隨后，對方又發(fā)來另一平臺的直播房間號，表示上面監(jiān)管力度比較小，到時候可以暢所欲言，提供更多福利信息。 網貸、手游平臺也存在編故事引流行為 記者發(fā)現，類似的編故事引流行為還存在于多種場景，比如網貸平臺、手游平臺等，而這些推廣賬號或群聊基本上也在一兩天時間內因違規(guī)被封禁。 “兄弟們，如果我直接說的話，我怕直播被封號。我打個比方，我是一個吃飽飯的人，現在開起了飯店，但人太多我忙不過來，所以我想幫兄弟們一把，讓大家也都能吃飽飯，摸索前進不如名師點你一下，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？小圈子，小眾玩法，門有點偏，可能也不太白，等咱們觀眾超過300人就下播，大家點點關注加粉絲群，注意消息?！?00人一到，主播立即下播，并在群內發(fā)了一張寫有數字和字母的圖片，“兄弟們，剛剛下播，咱們看這個圖片，用你們平常聊天的那個東西加他知道吧，然后看看實操，咱們聰明的人都懂?！? 記者添加后發(fā)現，這是一個企業(yè)賬號?！懊刻煸谄脚_上面操作賺錢，操作簡單方便，您準備本金幾十元幾百元就行，平均一天最少能賺400元至800元，可以接受的話，我?guī)鰩灼谠囋嚳?。”隨后，對方發(fā)來一個App下載鏈接，記者下載后發(fā)現里面是各種博彩游戲、真人棋牌等。對方表示在他那兒充值可以有5%的返點，玩法簡單穩(wěn)賺不賠。 “而立之年，快過年了，成年人的體面”“想吃幾條魚/想吃幾碗飯，把數字和城市打在公屏上面”……記者觀察到，這些直播間同樣是誘導人去賭博平臺，他們中有很多人用的話術模板和發(fā)來的賭博軟件相同，用來聯系人的企業(yè)賬號、相關認證資料也一樣。 制圖由騰訊混元大模型生成 現象2 黃賭網站“暗語”藏身短視頻評論區(qū) 數字符號看似無規(guī)律，其實卻暗藏玄機，組合在一起就是一個網址。 “千萬別用瀏覽器搜索網址”“千萬別搜我怕你出不來”“懂的都懂”……這就是藏身在一些熱門短視頻評論區(qū)里的可疑評論，文字極具誘惑，但內容卻與視頻毫無關系。而每條評論里都會帶著一個中文域名網站，吸引人們自己去搜索。 這些像亂碼一樣的文字和符號究竟是什么意思呢？而有些評論，更是像天書一樣，讓人摸不著頭腦。據辦案檢察官介紹，這些數字符號看似毫無規(guī)律，其實卻暗藏玄機，組合在一起就是一個網址。 日前，北京市海淀區(qū)人民檢察院科技犯罪監(jiān)察團隊檢察官白磊介紹，彈幕是指向4q這個頁面，它實際上不是直接的一個色情網站，而是通過這個頁面讓你再下載另外一個視頻。淫穢視頻、包括App，所以這個導流是一個很長的鏈接。 白磊介紹，這個案子反映出來的是一種新型的、對于網絡黃賭網站的一種導流方式。因為互聯網出現黃色和賭博的情況實際上是很長時間一直存在的，但是怎么樣把這些互聯網上的黃色和賭博的網站進行推廣，一直是犯罪分子在研究和琢磨的一個事兒。 經過調查，公安機關發(fā)現這些發(fā)布違法犯罪信息的賬號，都出自相同的IP地址，地理位置指向江西省吉安市。很快，警方鎖定了以曾某為首這個犯罪團伙。 北京警方對兩個作案窩點同時實施抓捕，將犯罪嫌疑人曾某、陳某、何某抓獲。在作案地點的一個房間里，民警發(fā)現了由十余部手機組成的一面“手機墻”，這些手機正在各個短視頻下方自動留言。 通過短視頻發(fā)布涉黃網站引流信息 色情暗號藏身網絡評論區(qū)里面，經過層層包裝，最終導向了涉黃鏈接。這精心設計的網頁層級跳轉，也讓不法分子避開了平臺方的審查。面對確鑿證據，幾名犯罪嫌疑人供認不諱。主犯曾某推廣這些違法犯罪網站，看中的就是來錢快。 此前曾某曾在短視頻平臺做服裝商品推廣，但這并不能滿足他的胃口。在此之后，曾某伙同陳某與何某，在江西的兩套出租屋內，開始通過短視頻平臺大量發(fā)布色情網站推廣、引流信息。 北京市海淀區(qū)人民檢察院科技犯罪監(jiān)察團隊檢察官助理 李世家：他們團伙的分工是這樣，1號嫌疑人曾某，負責跟上游的黑產團伙進行聯系，獲取上游團伙推廣的專屬鏈接。兩個小弟主要負責拿著多部手機以及維護手機墻，進行一個養(yǎng)號行為，然后就是在熱門的短視頻下面去發(fā)布鏈接。 那么，他們在短視頻平臺里發(fā)布鏈接后，又是如何獲取報酬的呢？ 北京市海淀區(qū)人民檢察院科技犯罪監(jiān)察團隊檢察官助理李世家介紹，只要是通過他這個鏈接點進去的，上游的犯罪團伙就會給他相應的推廣提成，一般點一下上游犯罪團伙是給他6-7元。如果點得比較多，同一時期注冊量完成比較大的話，還有額外提成。嫌疑人在短短幾個月內就賺了十多萬元。 購買大量社交賬號，并進行“養(yǎng)號” 為了持續(xù)推廣這些色情網站和App，他們又購買了大量的短視頻平臺或社交媒體的賬號，并且使用多部手機進行養(yǎng)號。李世家介紹，因為違法信息一旦被發(fā)布，現在的短視頻平臺監(jiān)管也是非常嚴格的，就會對這些賬號予以封禁，所以嫌疑人需要大量違法賬號。即使一批賬號被短視頻平臺封禁了，下一批賬號也立馬能跟得上。如果是新注冊的賬號，發(fā)布之后視頻的曝光量比較低的，所以它要通過養(yǎng)號，讓發(fā)布的視頻能夠被更多的用戶看到。 為了逃避短視頻平臺的審核與封禁，曾某找人把他們推廣的鏈接包裝成中文域名，還使用一些隱晦的方式改寫鏈接，以延長這些評論和彈幕被平臺用戶看到的時間。 檢察官在梳理案件證據時發(fā)現，犯罪團伙選擇的熱門短視頻瀏覽量都是非常大的，受眾范圍既有成年人，也有一定數量的未成年人。因此他們留下的暗語造成了淫穢網站和App的進一步擴散，具有很大的危害性。 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》第二百八十七條之一第一款第二項規(guī)定，利用信息網絡發(fā)布有關制作或者銷售毒品、槍支、淫穢物品等違禁物品、管制物品或者其他違法犯罪信息的，情節(jié)嚴重的，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，并處或者單處罰金。 2022年5月，北京市海淀區(qū)人民檢察院以曾某等人涉嫌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罪向北京市海淀區(qū)人民法院提起公訴。 2022年12月，北京市海淀區(qū)人民法院對此案作出判決，曾某因犯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罪，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四個月，并處罰金人民幣兩萬元；陳某、何某因犯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罪，均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，各并處罰金人民幣一萬元。 現象3 “鋼絲球”是煙絲 主播暗語賣香煙 主播說的“鋼絲球”是煙絲、“筆管”或“粉筆”是卷煙紙濾嘴、“機器”是卷煙器。 據新華視點報道，在一些網絡平臺上，曾有網絡主播以各種暗號為掩飾，自以為可以逃避監(jiān)管，直播販賣煙絲和卷煙器等煙草專賣品。 記者在網絡上搜索“煙絲”等關鍵詞，卻出現了銷售“鋼絲球”的直播間，點擊進入發(fā)現，為了規(guī)避關鍵詞，賣家往往會改名后再進行銷售。 在直播間里，主播說的“鋼絲球”是煙絲、“筆管”或“粉筆”是卷煙紙濾嘴、“機器”是卷煙器，其在現場演示如何自己卷煙，而全套設備都可以從平臺購買。這名主播也承認是為了規(guī)避監(jiān)管而換的詞：“咱寫的是粉筆，因為不讓寫（煙）知道嗎？屬于敏感詞?！? 這些直播間里往往只擺放著一些標有數字的粉筆、鋼絲球等，乍一看不知道什么意思，一旦開始咨詢，主播就會推薦直接購買“鋼絲球”和“粉筆”或者轉微信私聊，而發(fā)貨的自然是煙管和煙絲。 也有的主播以在煙絲原產地為“賣點”，直接將煙絲的介紹拍攝成帶貨視頻，下方就是銷售鏈接。 除了直播平臺，記者在某電商平臺搜索“煙絲”，發(fā)現居然有不少賣家公然出售，很多評論都在千條以上。 由于不法商家的各種黑話、暗語一直在變種迭代，某電商平臺相關負責人表示，根據消費者的舉報和平臺的日常巡查，下架了5000多件通過暗語售賣的煙絲商品并對相關商家進行了處罰。 【監(jiān)管】 平臺應該如何加強監(jiān)管？ 某短視頻直播平臺相關工作人員直言，對于這種情況，很難進行有效監(jiān)管，因為這些行為比較隱秘，依靠算法很難發(fā)現，而人工審核又有滯后性，這些主播自身也清楚，每次直播不會太久。 在記者看的上百場此類直播中，只有一場超過了一小時，其余時間多在10至30分鐘。記者關注的50多名主播都是小號，有些甚至播一次換一個號。 北京德和衡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馬麗紅指出，類似直播行為治理過程中存在較多難點。直播從業(yè)準入門檻低，無法從源頭上排除、篩選、減少直播亂象產生的可能。且當前直播用戶規(guī)模龐大、不斷創(chuàng)新內容形式，“謎語人”直播內容隱晦、直播時間較短、直播的信息數據量大、主體多、隨機性強等特點，導致市場監(jiān)管部門、平臺的人力物力和技術手段難以涵蓋直播過程中所有數據。平臺或相關部門監(jiān)管過程中發(fā)現違法線索、取證較為困難，一般情況下相應線索來自輿情報道或者用戶舉報，但相應報道、舉報存在滯后性。 “并且違法違規(guī)定性困難，針對騙貸、詐騙、賣假貨、介紹賣淫等違法犯罪行為，平臺無法直接進行定義，相關行為應當結合實際情況確定，平臺無法通過簡單的技術手段認定。同時責任承擔主體較難確定，因賬號出租情況的存在，在實踐中，無法簡單認為直播賬號的所有者就一定是責任承擔者，由主播、MCN機構還是供貨商來承擔，仍應結合各方之間簽訂的合同、實際行為表現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?！瘪R麗紅說。 針對“謎語人”直播亂象，馬麗紅認為，可從前期、中期、日常監(jiān)管等角度加強治理： 平臺可與相關直播公司、主播簽署合同，明確違反相關法律、網絡平臺規(guī)則的，應當承擔違約責任。平臺可加強網絡直播賬號注冊管理和賬號分級分類管理，針對不同賬號、直播內容采取不同的監(jiān)管手段和監(jiān)管強度。 建立數據監(jiān)測平臺，實時收集、整合和分析海量的直播數據。進一步明確平臺規(guī)則，明確違規(guī)行為，并加大處罰措施，包括封禁賬號等。基于法律法規(guī)的要求，制定企業(yè)內部的合規(guī)標準和行為規(guī)范。 聘請專業(yè)合規(guī)顧問，為平臺提供個性化的合規(guī)法律建議，對直播各環(huán)節(jié)進行嚴格法律審核，確保直播內容和活動的合法合規(guī)性。 整合：易福紅 來源：央視 法治日報 新華社 人民日報等